应该是今年第三次来 Lena 所在的医院,如果看病,这家新开的公立医院其实不是最佳选择。

唯一的好处是离公司近,可以趁老板不在,上班时间偷溜出来。

等报告的时候,我终于和 Lena 在吸烟区见了面。

前几次到的时候,我都会和她说一声,倒是一次都没有见面。

没别的,就是想见见她。

现在她考上了编制,穿着过于宽松的白大褂,似乎适合她身材的工作服不太好找。

我递烟给她,她摆摆手说戒了。

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,我说:“你知道吗?项思予准备结婚了。”她怔了一下。

我继续说:“和刘璐。”

沉默。然后她低下头去,又很快抬起来,伸出手,把食指和中指竖起来靠在嘴边。

我心领神会,给她递烟点上,她就默默别过脸去。

不知是谁吐出的烟飘散开来。她笑着问:“你初中的时候是不是喜欢刘璐?”

我有点晕烟,搞不清楚这是玩笑还是无理取闹。

我说喜欢个屁。然后又是长久的沉默。我又想起那时候的刘璐和老虎来。


老虎其实是很精瘦的一个人,因为年纪比我们大,又喜欢在下巴上留一小撮胡子,所以大家叫他老胡,后来就三人成虎了。

老虎是为数不多的和我关系比较好的混混,不仅没有欺负过我,还带烟给我抽。

有几个欺负我的混混,我潜入他们宿舍,把所有人的钱偷了,然后放在其中一个混混的枕头下面。

那个混混被大家打了一顿,老虎也在其中。

当然他不知道,也不能知道。

那时候我总在乐器室练习架子鼓。午饭时间,老虎会带着刘璐、表弟和从食堂打好的饭,来到乐器室看望我。

我们几个就蹲在走廊的尽头抽烟,刘璐会在老虎的屁股上来上一脚,让他不要抽那么多。老虎就“嗷”的一声,然后像只老母鸡一样咯咯地笑。

我们也跟着他一起笑。刘璐似笑非笑:“你自己抽也就算了,还把阿田也教坏了,不知道他是好学生吗?”

老虎还是那样咧着嘴:“好东西自然要和好兄弟一起分享。”

我猛吸一口烟,酝酿许久,缓缓从鼻子口腔吐出来。

这种感觉不太好受:因为鼻炎,平时我都只用嘴吐烟,否则总感觉鼻子不舒服,像被一大坨鼻屎黏在鼻腔上。

但也许是被刘璐那一句“好学生”刺激到了,我总想着装酷。

结果鼻子堵了一边,烟从另一边鼻孔喷射而出,像极了猫和老鼠里面被炮仗炸了脑袋的汤姆。

刘璐摇摇头:“田恬,你真的不适合做坏学生。”

我有点尴尬,只得说:“明天就要去市里汇演了,去了就没烟抽了。”


那天老虎提出,要把乐器室的钥匙借给他。

他说:“阿田,要不你中午回宿舍睡?”

一般来说,我中午都会待在乐器室。

当然中午是万万不能训练的,走廊紧挨着教师宿舍,伸手就能摸到宿舍楼的外墙。

要是中午噼里啪啦的,肯定要被老师骂了。

大多数中午我都躺在乐器室的硬板床上打飞机,但我已经记不起我的性幻想对象了。

我一边说:“当然可以,只要不动那些乐器就行。”一边在想那些打飞机留下的纸收拾干净没有。

他很高兴地从地上弹起来。

表弟则拉起我,带着我还没打开的午饭溜走了。

临走时老虎喊道:“等你凯旋,我带几包爆珠给你!”

我到现在也不清楚那些纸巾到底有没有清理掉。


Lena 推荐给我一首歌,Juno 的《可不可不撑下去》。

她说:想听你唱。

我边听边学,一直到后半夜,总算熟练了一些。于是给她语音消息发过去。

她立马回了个表情包。

我问:“还不睡?”

她回:“在复习。”

第二天晚上,她来到我家。名义上是让我指导她高数。

指导个屁。

完事后我们躺在床上。我问她能不能在一起。

她说不行。我问为什么。

她问:“你认识项思予吗?”

我知道这个人,又高又帅,是初中时候她学校的校草。

我说我知道,但不熟。

她说:“我喜欢他。”

忽然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,很怪。

本来一阵酥爽,现在角弓反张。

像想打喷嚏被无故打断,像射精前被攥住了卵蛋。

那时候我还不明白白月光的威力。

穿好衣服,我没和 Lena 一起睡。

回到自己的房间,我点开给她唱的歌。

因为不熟练,开的 0.9 倍速跟着唱。

声音黏腻而做作,我唱道:

可不可不撑下去
可不可不撑下去
知不知当你认错就能下去
请不必推卸下去
请不必欺骗下去
天都知当你犯错却难面对

我又想起老虎和刘璐。

参加汇演的时候,他们每天中午都在乐器室的硬板床上演奏。

也许床头床底还有我留下的纸团当听众。

现在想想很奇怪,老虎能在封闭式学校里搞到这么多烟,却搞不到一盒套。

后来刘璐怀孕,老虎没钱打胎,又不好意思开口借,偷了一整个宿舍的钱,被几人当场撞见。

当初被栽赃的那个混混把他打了个半死,然后两人双双退学。

我在学校再也没有烟抽。当初老虎说给我的爆珠也没抽到。

班级里调位置,我坐到了刘璐和表弟后面,他们是同桌。

上课的时候,我时常看到他们在桌子底下互摸大腿。

刘璐摸表弟,表弟哆嗦一下,开始反摸刘璐。

摸得越来越里面,谁也不服谁。

我不禁想起老虎说的那句话。

记忆中的他蹲在乐器室门前真诚地笑:

“好东西自然要和好兄弟一起分享。”

刘璐还是一副嫌弃的表情,表弟则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。

我也看到了我的脸,我像个弱智一样蹲在那里,一边鼻孔冒着气。

我再也忍不住,自习课上噌的一下窜起来,跑出教室,跑过操场,跑到公厕。

以前老虎最喜欢蹲在公厕的沟槽上抽烟。

还记得他第一次教我抽烟,我被呛得直掉眼泪。

他就蹲在那里哈哈大笑。

现在上面分不清是苔藓还是大便。

我大口大口地喘,吸厕所里的氨气。

我没有烟抽,肺里面有千只蚂蚁在爬。

从肺管里爬出来,从鼻腔里爬出来,从 Lena 身下爬出来,爬到我的床上,把我层层包住。

我终于没有撑住,从床上滚了下去。